泥窪之中，血水混著雨水匯成積水，支離破碎的血肉模糊之軀被大雨無情沖刷。

宇文璟站在遠處，合了眼。

人生，苦海無邊，自來無人易，權且都只當是躲不過的天命定數吧！

皇宮。

門外大雨適時而到，一直坐在案前批折子的皇帝突然起身，疾步奔走至大殿門前。

雨隨風飄進來，徑直揚了宇文梓一臉，腥風帶了血氣。

宇文梓臨門而立，仰頭望天，黑雲翻滾，又是一場大雨。

翌時，有人來報，刑部侍郎前來面聖覆命。

宇文梓坐回那龍椅，之前灌了冷風，不覺有些涼意，便不自覺地微微塌下肩，縮著身子。

殿前，刑部侍郎覆命，行刑完畢，桓王伏法。

宇文梓似沒回了神，半晌沒做回應。

事已至此，就當該當此報，黃泉路上有多少的不甘，就找成事的人去吧。

命數而已！

七日之後，桓王出殯。一切喪殯事宜都按照歷代帝王的要求來辦。

天大晴，是個極好的艷陽天。

出殯的隊伍浩浩蕩蕩，比起桓王生前實在的風光無限。只是宇文桓生前並未娶妻，更無子嗣，無論何種風光，也不過是別人眼裏的風光。

何況，人死，黃土一柸。什麽樣的風光，都是作給旁人來看。

宇文璟走在送喪的隊伍前面，白綾、白幡、白綢……一眼的雪白，十裏縞素，場面與十幾年前似曾相識，只是當年萬念俱灰的心態早不覆。

如今，白綾縞素，無喜無悲。

棺木是上等金絲楠木棺，很難得的木料，宇文梓還真是舍得花心血，這陣仗在旁人看起來的確是夠仁德之君。

宇文璟冷笑，看著棺木一點點的送進陵寢，前面高聲唱喏，他便也跟著所有人跪拜亡人，動作並不走心。

三叩畢，這場送行終完結。

宇文璟正常跟在後面，一抹明黃落入眼，宇文梓不知什麽時候，走在了他身邊，聲音不低也不高，“現在璟王應該是滿意吧？”

“皇上，捫心自問，您心下可有不滿？！”宇文璟笑，不改常態，既是玩世不恭也是不屑一顧的鄙夷。

宇文梓心頭陣顫，阮青衣那譏誚的帶笑的臉閃回腦中。

“皇上，思多為慮，我的皇上不該想太多。”

“璟王想太多，朕無心多慮，倒是璟王要註意身體，莫要縱欲過度，傷了身。”宇文梓同樣回他一記意味深長的笑。

宇文梓對他說完這句走的很急，轉頭對隨侍的太監吩咐，“宣郝蓮去晟軒閣！”

這話聲音不響，兩人的距離不遠，傳進宇文璟耳朵裏卻是一字不差，他瞇了瞇眼，臉上那笑便稍顯僵硬。

之前聽說刑部已經收押了殺害劉胤的兇犯，阮青衣心情很好，之前皇帝怒氣沖沖找過來的那一節也就忘了個幹凈。

雖然是桓王出殯的日子，舉國同哀，阮公子偏就沒這個覺悟，非要覺得今日陽光正好，值得郊游野餐。

茵茵盡了全力勸阻，換來阮公子不少白眼，好不容易勸的斷了外出郊游的心，這院子裏野餐的念想是無論怎樣說都斷不了。

阮青衣打起折扇，給茵茵扇風，討巧賣乖，頂著那張妖孽的臉，硬是將茵茵說的紅了臉，跺腳去了膳房。

等回來，阮公子的酒菜齊備，有酒有肉，於是就有了皇帝進門，風華絕代的阮大家席地而坐在臺階上，抱著酒壺喝的雙頰飛紅的這一幕。

阮青衣倒是不驚，放下手裏的酒壺，換坐為跪，規規矩矩的叩拜行禮。

宇文梓冷哼一聲，也沒叫他起身，冷冷地道：“看來定國公過世，阮公子的心情很好啊？”

阮青衣低下頭，“皇上，小人心情悲切，只是身份低下，不能送上王爺一程，只能這樣給予悲戚。”

皇帝冷笑出聲，用盡是嘲諷的口吻道，“看不出來，還真是有心！”

阮青衣於是不再說話，宇文梓揮手讓人把那些撤了，叫他起身進屋。

屋裏透過絲絲光亮，卻仍不如外面暖和，阮青衣便往光亮的地方挪了幾步。

隨後郝蓮抱著那個奇怪的壇子走了進來，正要行禮，宇文梓一擺手道：“行了，抓緊吧，朕不想再多拖延一刻！”

“皇上不如先回避。”郝蓮看了眼阮青衣對宇文梓道。

宇文梓道：“不用，朕要看著蠱蟲種下！若是不成，你就同他一起為桓王陪葬吧！”

阮青衣聽著笑了笑，問道：“皇上，不知道小人該怎樣配合才合適？”

宇文梓猙獰一笑，看著他道：“鳴凰定力如何？不如陪朕瞧瞧蠱蟲進入人的身體會有什麽反應，再看看那人能不能把蠱給養活了？”

旁邊的壇子裏適時的發出幾聲毛骨悚然的窸窣來，阮青衣斜眼看了看，笑的照舊風韻無限，“聖上放心，小人生來命硬，這蠱肯定養的活！”

“郝蓮既然阮公子這麽有信心，那就動手吧！”宇文梓說話，食指扣桌，一旁的宮娥連忙倒了茶水奉上。

郝蓮指著床說了聲，“請阮公子除去外衫！”

阮青衣笑笑，脫衣的動作瀟灑，隨手一揮那寬松的青衣便化成一陣風落在一旁衣架上，他看了眼床，問道，“要躺著嗎？！”

郝蓮攤開銀針，在桌上點了燈燭，正細細的準備用具，沒工夫回答他的話，於是阮青衣轉頭看皇帝。

皇帝笑著點頭，似乎突然興致高昂，一臉興味的看著阮青衣，壇中的蠱蟲也偶爾的動靜幾聲，阮青衣在床上躺平，沖這那壇子勾唇，又是一風華絕代的笑。

壇子裏的動靜變的頻繁，似乎能和上他的心跳聲。

阮青衣翻眼睛看那老頭兒把銀針穿線，一下又一下的挑眉。

“請阮公子做好準備！”郝蓮出聲，阮青衣便極其配合的點頭，眼睛瞪直了瞧著那老頭兒取了寸長的刀子走近了。

一旁隨侍的內監也跟著上來，阮青衣打量了一眼，他還好奇這些人什麽時候跟著進來的，就聽到腦頂上那陣窸窣的聲音突然清晰。

郝蓮伸手掀開他裏衣，皮膚猛地接觸陣涼氣，引起一陣細微的顫栗。

老頭張開一雙渾濁的眼睛看他，阮青衣被他這雙眼盯的發毛，還沒做出什麽下意識的舉動，小腹便感覺到一陣涼絲絲的刺痛，針紮一般，不是很清晰，只是細密的疼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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